會議是在奧托茨克家中的地下室進(jìn)行的，十二月一個罕見的晴朗午后。

        塞繆爾是被父親一封措辭隱晦但急迫的信叫回來的。他進(jìn)門時，就感到了那種不同尋常的緊繃。母親并沒有像往常那樣急切地迎上來，而是沉默地坐在桌子旁，雙手緊握著一塊手帕。麗芙卡和雅各布被早早打發(fā)去了鄰居家。父親背對著門，手里拿著那副早已失去光澤的家族合照。

        母親的目光朝下示意，隨機(jī)又縮了回去。他立刻明白了，放下行李，跟隨父母徑直走向走廊盡頭那扇低矮的門。

        逼仄空間里彌漫的灰塵纖毫畢現(xiàn)。厚重的栓門閂上，室內(nèi)空氣凝滯。

        “坐，塞繆爾?！备赣H聲音低沉。

        塞繆爾依言坐下，視線落在桌子中央。那里攤著一張折痕很深的手繪地圖，幾份陌生的證件，一小袋用細(xì)繩扎緊的、沉甸甸的東西，還有一張寫滿數(shù)字和代號的紙條。

        母親終于抬起頭看他，眼眶深陷，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線?！拔覀儽仨毺幼吡?，塞繆爾?！?br>
        “走？去哪里？”塞繆爾的目光下意識地掃過那些東西。偽造證件、硬通貨、密語紙條。他并非毫無心理準(zhǔn)備，城里一天比一天緊，隔都的高墻正在日夜加高，但他沒想到家人的決定來得如此具體、如此決絕。

        父親轉(zhuǎn)過身，神色是塞繆爾從未見過的、混合著恐懼與孤注一擲的樣子。他拿起那份地圖，手指指在上面。

        “這里，華沙，我們已經(jīng)是個死局?！备赣H的指尖劃過一道粗線，“隔都正在變成監(jiān)獄，不，是墳?zāi)埂５聡说姆蠲刻於荚谧?，今天是不許去公園，明天是不許坐電車，后天可能就是直接拉走。老科瓦爾斯基的兒子，你還記得嗎？上個月因為‘走私’一片面包，被當(dāng)街吊死了?！?br>
        塞繆爾沉默。他當(dāng)然知道，他知道的比家人更多。他見過深夜被破門帶走的鄰居，見過因為“形跡可疑”就在檢查站被隨意射殺的少年，更見過伊萊亞手臂上那個刺眼的黃色六芒星，以及他眼中熄滅的光。

        “我們沒有選擇。”父親的聲音壓得更低，仿佛墻壁本身也在竊聽，“唯一的活路，是離開波蘭總督府。向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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