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想了想答道,“怕的,我怕你出事?!?br>
張晏笑了,在她頭上刮了一下,道,“傻丫頭,就沒想過今兒來人萬一不是來褫爵,而是來封府、抄家或是流放什么的么?”
玉笙搖搖頭,轉過身面對著他,道,“這事兒來得太突然,我還真沒想過,你這么一說我倒是有點后怕,不過好在都過去了?!彼D了頓,忐忑道,“不過爺,您真的沒事么?您是這么好的一位……一位爺,連我都替您鳴不平。”
張晏嘆了一聲,道,“我早就說過你什么也不懂。該來的事遲早都會來的,母親和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他撫撫玉笙的背,又道,“你知道等待有多么累人么?就好像你的頭上懸著一把刀,你知道它一定會掉下來,可你不知道它幾時會掉,不知道它是會戳進你的大腿還是你的心口。如今好了,總算是塵埃落定,”
他這番話說得很慢,那b喻玉笙聽得明白,可為什么老夫人和主子會這么想,為什么他們都如此淡定坦然,她還是不理解。直到很多年后,往事俱已隨風,她自己也成了主子,又被張晏拎著灌了一肚子墨水兒之后才猜到了幾分。
但那一夜,她只記得張晏又拍著她的背給她講了許多自己小時候和姐姐一起玩兒時的趣事,在那好聽的聲音里,她不知不覺便睡去了。
張晏在把她哄睡著了之后反而盯著床帳兀自想了好一會兒的心事。在他的印象里,母親很久沒有跟他說過那么多的話了。
那日母親將他帶回房中,便讓燕喜姑姑去院里挖出了一壇酒,給他斟了一杯,給自己斟了一杯,然后想了想,又斟滿了三個杯子,然后也不說話,便一杯接一杯地把那三杯酒灑在了地上。
他們母子便這么相顧無言地喝了好一會兒,那大大的一壇酒很快便下去了一半兒。燭火昏h中,他細細打量著母親。有很多年了,他一直覺得她是真的老了,由心到身,泛著滄桑,可今日她心中重擔已經放下,酒意將臉頰熏的微紅,那雙波光瀲滟的鳳眼露著擋都擋不住的熠熠神采,他仿佛又看到了當年那個靚如華月,藹如春風的尊崇得獨一無二的公主,甚至有一瞬間,他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那位權傾天下的外祖母的影子。
過了良久,老夫人才開了口,聲音帶著幾分嘶啞,“這壇酒還是父親初登大寶時我們一家四口兒一起埋下的,我出嫁時把它帶了過來,如今母親也走了,當年好好兒的一家就只剩我一個了。”她緩了緩,又說道,“我的父親,不是個好人。正巧兒,我的母親,也不是個好人。他們兩個倒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兒。只是可惜啊,這兩個人湊在一塊兒,他們身邊的好人就都遭了央?!闭f罷她自嘲地笑了笑,“可這亂世天下,要的正是似他們這樣的梟雄。他們或許不是好人,不是好夫妻,不是好父母,但他們能一統(tǒng)這江山,因為他們是最適合的人?!?br>
她鳳眼微瞇,似想起什么久遠的往事,“很久以前,我不明白,為什么我的父母會變成這個樣子,為什么他們會變的如此貪婪、如此卑鄙、如此殘忍、如此狠心,可后來我明白了,他們本就是這樣的人啊,也正因如此,他們最終坐擁了這天下。”她又喝了口酒,仿佛要將心中的千言萬語一朝吐盡,張晏不敢打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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