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他感受這份沉重,要他坐在亡夫的幽魂中——那具尸T尚未冰涼——談論畢生心血的分割。這是靜默而JiNg算的殘酷,是對他失態(tài)倉促的隱晦斥責,更提醒著此刻他仍是闖入者。
室內空氣凝滯而清涼,彌漫著他雪茄與陳年紙張的幽微氣息。一切都未曾觸動:那張巨大的紫檀木書桌角落仍堆著建筑史書籍,半封信箋旁靜臥著未蓋帽的鋼筆。這空間被逝者氣息浸透得如此徹底,以致他的缺席竟如實T般可感。整間屋子本身便是他急于接替的那個男人的紀念碑。
信紙攤在x1墨紙上,優(yōu)雅卻略帶顫意的字跡在半句間戛然而止。開篇寫著:我最親Ai的表兄,恐怕治療收效甚微,我的手顫得厲害。我只希望……后半段字句戛然而止,但是斐瑛知道這句飽含褒義味道的祝福里大概率不會出現(xiàn)她的影子。她憶起兩周前的那個午后。他曾抱怨手部發(fā)抖,這具終其一生背叛他的軀T,又一次悄然背叛了他。他耗費整整一小時構思這寥寥數(shù)語,面容凝結著痛苦的專注,最終在寂寥的疲憊絕望中放棄。她注視著他,唯有疲憊,這份軟弱她耗費多年經營、支撐、向世人隱匿。而今,終于得以解脫。
她沒有示意權嶼瓷落座。她繞過書桌,喪服的絲綢在打磨光滑的木面上沙沙作響。她坐進那張寬大的舊皮扶手椅里——這么些年來,這把椅子始終承載著她丈夫的輪廓——現(xiàn)在終于變成她的位置。皮革初時冰涼,隨后漸漸x1納了她身T的溫度。這感覺如同占據(jù)一座冰冷空蕩的王座。她從這個新獲得的權力位置注視著權嶼瓷走進來,翻譯員半步之遙跟在身后,權嶼瓷沒有看書本,沒有看鋼筆,也沒有看空椅子。他只盯著她,似乎沒有注意到她的座位,但她知道他注意到了。
“權先生再次對您的損失表示深切哀悼,”翻譯開口道,莊重的措辭在這充滿私人氣息的空間里顯得空洞。權嶼瓷本人佇立著,高大的黑衣身影沉默如山,與翻譯人焦躁的能量形成鮮明對b?!八瑫r認為,為最好地繼承故友遺志,雙方共同事業(yè)的未來不應存在任何不確定X。”
她讓沉默持續(xù)了許久,以這種靜默的抗拒讓事情變得艱難。她用單指沿著椅子磨損的扶手滑動,觸m0著丈夫二十年來肘部倚靠處留下的淺淺凹痕。最終她抬眼望去,神情JiNg心編織出悲傷與困惑的交織。
“合同?”她輕聲問道,語氣像是在詢問,仿佛這個念頭從未在她腦海中浮現(xiàn)過——一個脆弱的寡婦被迫面對殘酷的商業(yè)現(xiàn)實。但當她的目光與他交匯時,那雙眼睛清澈而堅定。權嶼瓷凝視的目光中掠過一抹異樣——不是驚訝,或許是勉強的敬意。他本以為會看到淚水,或許是溫柔而困惑的抗議。他沒料到會是這般靜默而鋒芒畢露的挑戰(zhàn)。
“是的,”翻譯確認道,在沉默的對峙中不自覺地挪動重心,這個細微的緊張動作暴露了他的不安,他也對自己要說出口的矛盾的話感到一絲不安,但他還是說了下去:“合同中有條款規(guī)定合伙人Si亡時需立即澄清。權先生認為當面及時處理此事是出于尊重?!?br>
尊重——這個詞懸在空氣中,如同政客闖入圖書館耀武揚威地炫耀自己的功績,令人刺耳。斐瑛伸手從桌面上拿起那支未蓋筆帽的鋼筆。筆尖的墨水早已g涸。她沒有看翻譯,目光直直地落在權嶼瓷身上。
“既然如此,我們還是保持尊重吧?!彼_口時聲音依然柔和,但話語底蘊的諷刺意味卻如她手中鋼筆的筆尖一樣分明。她揮動鋼筆,指向書桌對面那兩張客椅?!罢堊?。”
談判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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