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進來,屋里的熱一下子被切掉一塊。他踩過石徑,鞋底在薄霜上發(fā)出一聲乾脆的「咔」。井欄的石很涼,把手心的汗都帶走了。木桶落進井里,繩輪開始吱呀,聲音沿著井壁往下去,最後在水面炸開幾圈銀光。他順手抬頭——不是特意看什麼,只是習慣。
云縫里有一道火sE的細痕劃過,拖著一點暗紅的尾,很快,很直,像誰拿燒紅的針在夜空上點了一下。隔一會兒,又一條,再一條。田那邊的風吹過來,帶著泥土和乾草的味,這些不尋常被風吹得像普通的夜景。他不多想,提起滿桶清水,肩肘微調(diào),把重量穩(wěn)穩(wěn)地掛上手,快步回屋。
門關上,屋里的熱和草藥味又把他包住。油燈抖了一下,很快就穩(wěn)住。Ai爾莎剛過一波長痛,臉更白,眼睛更亮。她聽到他回來,像抓到一個可以靠的地方:「你回來了?!?br>
「一直都在?!拐髡姘阉畔?,回到床邊,重新把她的手包進掌心。她的手還在抖,他就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攤開,讓每一節(jié)骨節(jié)都有地方靠。他看見她x口起伏很高,曲線在鎖骨下規(guī)律地升降,汗光沿著線滑過。他把Sh布再擰乾,貼到她頸邊,像在熱里劃開一條涼路。
他忽然想起兩天前自己在打磨搖籃。刨子一推,木絲卷起,像一條條金sE的帶子。他把橫杠的鋒角一點一點磨鈍,怕日後小手抓到會被硌紅。那晚他的虎口磨出新繭,她看見了,皺眉,把藥膏擠在指腹,順著他的掌紋一條一條地推開。「別老逞強?!顾f。他沒頂嘴,只把手翻得更開,讓她涂好。心里想的是:能吃的苦我先吃,剩下的都要讓你們是甜的。
陣痛又來,像整片把人往里推。接生婆把她的髖位往前挪一點,肘下托?。骸负谩梢稽c,不要整個縮緊。下一個上來時,迎上去,不要躲。」
Ai爾莎點頭,眼里泛起水光。她抓緊床單的褶子,把注意力扣在那里。她x1氣、用力,讓全身像一張拉滿的弓。
「——現(xiàn)在?!菇由诺穆曇粝裣曳砰_。
「破水」的聲音在小小的房間里炸開,溫熱沿著布面散開來,空氣里多了點鐵甜。接生婆的手很快,也很穩(wěn):托住、轉(zhuǎn)一下、清鼻口、結(jié)扎、剪斷——每一步都剛好落在該承重的地方。照理說,這時候應該有一聲把夜劃開的哭;這一次,哭聲慢了一拍。
那一拍很短,只有一顆心跳那麼短;又好像很長,長到屋里三個人的呼x1都跟著停住。油燈的火心縮了一圈,又自己站穩(wěn)。接生婆把耳朵貼近襁褓,兩指搭在小小的x口上,聽、看、數(shù)。她眼底那一條緊線松了一點:「呼x1穩(wěn)。」她笑了笑,才把孩子遞過去。
征真伸開手臂。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前臂像長出了一種新的力量——是用來捧最容易碎的東西的。他把孩子托在臂彎里,襁褓邊擦過腕內(nèi)側(cè),細、暖、很輕,像春天第一根草剛鉆出土。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握刀時手在抖;現(xiàn)在也在抖,但不是怕,是因為這份重量提醒他:要更穩(wě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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